租賃的住處是老房子,窄巷裡雲集許多樓層,陽光始終被絕隔在外,潮氣陳年堆積不散,也因為住戶密集度高,任何聲響皆能入耳:中年男子低沉渾厚卻絲毫不迷人的談話聲,上午七八點就開始高談闊論,也曾在鄰近午夜的片刻說得口沫橫飛,施工的推車,匡啷匡啷滑過崎嶇不平的巷道,一回又一回,一次又一次,伴隨著扯嗓的呼喝聲,直透耳膜;摩托車引擎聲呼嘯不休,仿佛談定了彼此的日程,不定時的,一輛輛斷續的揚長而去,鳴聲而歸。

巷口以拾荒為業的啞者(無法確認是失聰而啞或者單純只是不能言語?),朝九晚五地敲敲打打,始終無法明白,資源回收為何也能如此不甘寂寞,硬是要跋扈地宣告自己的存在?趕著上班的女子腳步聲,日日失心瘋般,踩著高跟鞋,蹬蹬蹬,疾馳地踐踏著水泥階梯,狂奔的姿態,教我敬佩不已,怎能如此穩當地從不跌跤?

新加入的生力軍則是麻將聲,假日總能聽見連綿不絕的嘩啦嘩啦的洗牌聲,嬰孩的啼哭也來助陣,談不上聲嘶力竭倒是達到了無法漠視的程度。開關門的聲音也不想落單,碰碰碰,彷彿與每層樓、每棟樓競技似的,比賽誰家的大門承受度高,還有固定時間出現的、來自郵差先生領取掛號信呼喊聲……悠悠想起,從不曾聽聞鍋鏟聲也不曾嗅聞過食物烹煮的香氣,只有雨落屋簷的咚咚聲,即便是微雨也擊打得鏗鏘有力!

我在這樣的屋子生活即將屆滿兩年,近百天幾乎足不出戶的生活,對於聲響的感官更加敏銳,全面晝夜不休地朝自己撲襲,多數時候幾乎令人難以忍受,也讓自己思考,屬於我聲音是否也同樣教人困擾?

於是,我關起窗子,只在外出時間開啟,減少聽音樂的頻率,關低電視與手機電視的音量,開關門變得更加溫柔,室內運動也選擇只需移動而無須跳躍的項目(儘管因為空間窄小,運動的次數幾乎屈指可數)……

你的生活裡有哪些聲響呢?是否有哪些可能造成他人的不快?

我渴望悅耳的聲音,無論是單純的聲色還是言之有物的言語。搭捷運時,總不能理解用手機觀看影片卻不戴耳機的人?總是困擾在吵雜的車廂,兩人成行、三人成對,四五成圈,聽見一場場家務紛爭、情愛糾葛、職場怨懟,還有透過行動電話搬演類似劇碼的一幕幕獨角戲。

不懂家庭爭吵為何要沸騰得鄰里皆知?五音不全的歌喉也要演得彷彿參加星光大道?獨特的歌曲品味也要每雙耳朵全盤接收!

有時,我會想念規範,那些非得字正腔圓、嗓音甜美的人,才能獲選擔任播音工作的年代,搭乘任何交通工具時,那悅耳的聲音所傳遞的訊息,總能為候車的不安帶來些許撫慰,影音節目(那些只有三台、少數廣播節目的年歲)那些經過編寫的播報內容,也許稍嫌刻板但總簡潔又精準地傳遞訊息……

這世界訊息越來越多,聲音越來越廣,話說得越來越多,該如何找出合適的篩落,擷取豐富的片段,撫慰逐日困乏的內心?

我就這樣想著想著盹著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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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俞伶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